那些年轻的岁月,还没容她仔细回味,就匆匆溜走了。小彼得的出世也曾给老彼得带来短暂的欣喜,可是老彼得像一颗暂时滑出轨道的行星,很快便调整回老轨。后来与儿子一起度过童年的,其实是安德鲁牧师。安德鲁牧师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上,都印着小彼得的指印。安德鲁牧师花园里每一寸泥土里,都留有小彼得的鞋印。安德鲁牧师当年做过的无数鸟窝,只只都是为小彼得预备的。可是她的儿子,她唯一的儿子,如今却不能飞回到她的鸟窝里来。汉娜的脸上不禁有了几分寂寥。安德鲁牧师自然是知道她的苦处的,安德鲁牧师却不能开口安慰她,因为彼得逃兵役的事,在他们中间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那晚孩子们散去之后,汉娜帮助安德鲁牧师收拾完教堂,却没有立即回庄园。她要求安德鲁牧师邀请她共进晚餐。鳏居多年的安德鲁牧师早就学会了简单的烹饪,尽管高个子的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样子甚为滑稽可笑。汉娜坐在沙发上盯着壁炉上一张年代久远的结婚照片久久不语。她知道安德鲁是在神学院读书的时候认识那个女孩子的,她是他一位同学的妹妹。他才见了她三面就向她求婚了。他向她求婚的理由非常简单,因为她是当时唯一一个愿意跟他去中国传教的白人女孩子。她嫁给他时只有十八岁。后来她死于猩红热时也还不到二十一岁。那段短暂的婚姻生活留给安德鲁的纪念,除了女儿马姬,便只有这张照片了。那无数个清冷孤独的长夜,竟不知不觉地把一个满脸稚气的安德鲁熬成半老了。